挥手之间

　　突如其来的这场降雪，在为即将结束的2021增添了无数喜感的同时，也对即将开启的2022有了更多憧憬。

　　虽然冬至过去了，但黑夜似乎依旧还是十分漫长。早上6点钟，跟以往一样，急匆匆披着夜色出门。

　　小区的路灯不知何时已经关闭，周遭安静极了。凝结了冰雪的地面有些发滑，刚刚踏上道路的闺女经验不足，差点儿摔倒。还好早有所提防，疾步上前扶住，挽起闺女的手臂小心翼翼行进。正走着，发现地面上有两道长长的影子，抬头，一轮不太完美的月亮正悬挂在光秃的枝桠上微笑。“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多么富有诗意的早晨啊！如果不是着急推送闺女独自奔赴前程，真心希望就这样陪伴走下去，走到闺女长大，帮助遮挡风雨冰雪，使闺女三冬暖、春不寒，下雨有伞……

　　又是一个忙碌而充实的早晨。三年了，自打闺女升入高中，只要闺女上学，每天都是雷打不动5点钟起床，从一家人的早餐，到闺女的学校午餐和简单晚餐，都需要在短短几十分钟之内完成。早餐吃得急，得提前凉好；午餐不能太热，闷在饭盒里时间久了会馊，但也不能太凉，饭盒毕竟保温能力有限，否则剩余的热量散逸殆尽，到中午可就成凉凉的了；晚餐时间短，需要带上面包牛奶水果。一套复杂流程下来，整个人陀螺般急速转来转去。因为忙乱，时常会发生些小故障。比如上个周三，风风火火钻进车子的那一刻，方察觉没拎饭盒。忙活了一早上的劳动成果忘记带，相当于做了无用功，懊恼了一路。回到家左思右想，返身骑车去学校，还好遇见一位高三的同学，给捎进了学校。比忙乱更令人头痛的是早上的工作内容，既要充分考虑荤素搭配，还得努力避免重复，简直比搜肠刮肚找寻不同材料拼凑各种豆腐块困难多了。然而，当这些忙乱和头痛伴随着高考倒计时的一天天缩短，接近划上句号的时候，心里面开始愈加珍惜这段宝贵时光。高考之后，闺女大概率要离开潍坊到外地上学，然后像自己似的忙于工作、小家庭，回家的时间就很少了。陪伴的过程是付出的过程，通过付出，依稀看到了当年老爸老妈慈爱地围绕着自己忙碌的模样，真正懂得了付出其实是更高层次幸福快乐的道理。陪伴的过程是感悟亲情的过程，每天早上手忙脚乱所激荡起的烟火气息温暖着心中那处最柔软的所在，时时提醒勇敢扛起家庭的重担和忠实守护的职责。陪伴的过程还是示范教育的过程，浓浓的烟火气息浸润着闺女的心灵，激励闺女不论何时、走到哪里，永远做一个有责任、有担当、正直善良的人。

　　天还是黑的，车子如同游动的鱼儿优雅地划破寒冷和黑暗，平稳行驶在赶往学校的途中。呼呼鼓动的暖风声中，瞅瞅后视镜，闺女正斜斜倚靠在座位跟车门夹角位置打起了盹儿。伸手地把暖风调整到了最大档位。暖风声顿时愈加嘈杂，心里却反而变得安静起来。闺女照例是在学校门口被唤醒的。

　　“亲，别落下眼镜哦！”

　　“记得拿手表！”

　　……

　　闺女一声不吭。出门站定，将校服帽子覆在头上，接着又把帽子下巴的钮扣捏到一起。即便相隔了挺远的距离，依旧清晰地听到两枚金属纽扣于暗黑中生硬结合时连续抗议的很大声响。

　　两颗花白了头发的脑袋紧紧挤在同一扇敞开的小窗内，眼睛一眨不眨地直直盯着闺女慢腾腾整理衣物，然后从肥大的衣袖露出白白的手掌，履行仪式似的晃了晃，算是告别。端详了半天，等待的其实就是这最重要环节。虽然乘坐在车子里，却还是费力地忙不迭抬起胳膊，认真招手回应。

　　戴了校服帽子的闺女造型很是怪异，不大的帽子因紧系的扣子迅速向下向内收拢，头部顶端一线直楞楞朝向前方，呈明显的直角三角形状。从侧面看去，总忍不住与动画片《葫芦娃》中的某个可爱小反派划上等号。

　　闺女转身去了学校。原以为闺女还会再回头，因此车窗在闺女进入校门之前特意保持着敞开的状态，可实际上闺女并没有再回头。两个人就这样默默注视着闺女挺直身板，大臂紧贴身体不动，微微摆动小臂，一点一点逐渐消失在茫茫潮流中。

　　望着闺女一往无前行进的模样，心中无限怜爱。闺女小的时候，是捧在怀里的。后来大了，是抱在臂弯、驮在后背、骑在脖子上的。再后来，就变成如今的牵在手里边了。虽然自己经过了火热军营大熔炉的摸爬滚打，一次次挑战身体、意志极限，尔后破茧重生的淬炼，虽然深谙质的飞跃需要量的累积这亘古不变的铁律，但当把自己经历的这些摆放到宝贝闺女面前时，还是有十万个不情愿。闺女从小到大，最舍不得的就是撒手，因此每次送闺女到幼儿园、去学校、读辅导班、参加活动，总是坚持把闺女送到最后的环节。时间久了，挥手就成了爷俩之间打招呼的特有方式。印象最深的，是中考的那回。中考期间，中学街东西两侧专门安排有人员值守，是不允许家长进入的。在精准计算出了中场休息的时间后，趁值勤人员松懈，装作附近小区的居民大摇大摆地顺利通过了关卡。跟好几位家长一起，趴在栅栏门上眯着近视眼费力地寻找，终于在一堆同学当中发现了红色的狼爪衬衣。下意识地悄悄挥了挥手，同样也近视的闺女立马蹦跳着满脸灿烂地跑了过来。只小会儿功夫，很快又挥挥手一溜烟地遁了。挥挥手来，挥挥手去，万千叮嘱早都凝化为最简单的肢体语言了。

　　挥挥手来与挥挥手去，含义是大不相同的。年岁大了，心却是变得柔软起来，越来越喜欢重逢时的挥手，越来越不肯面对别离的挥手。然而，喜欢的未必能够如愿，不肯面对的经常骨感地在眼前出现。一切总是这么矛盾着。也许，这就是生活罢。

　　忍不住轻轻长叹。学习、人生道阻且长，关键的关键还得靠自己去拼搏去奋斗。然而，尽管如此，收回目光关闭车窗的那一刻，心思却还是不争气地偷偷溜进校门，跟随闺女去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