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手之间

　　突如其来的一场降雪，为行将结束的一年增添了无数喜感，也让我对即将开启的新年有了更多憧憬。

　　这是一个忙碌又充实的早晨,自从女儿升入高中，只要她上学，我雷打不动地每天 5点起床，至今已经 3年了。从一家人的早餐，到女儿去学校要带的午餐和晚餐，都需要在这短短几十分钟内搞定。

　　早餐吃得急，要提前凉好；午餐不能太热，闷在饭盒里时间久了会馊，但也不能太凉，饭盒毕竟保温能力有限；晚餐时间短，需要带上面包、 牛奶、水果……

　　就这样，一套复杂的流程走下来，整个人在清早便像陀螺般转来转去。

　　因为忙乱，时常会发生些小问题，比如上周三，我风风火火下车的一刻，才察觉没拎饭盒。忙活了一早上的劳动成果忘记带了，相当于做了无用功，不免懊恼了一路。回到家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返回学校，还好遇见一位高三的同学，帮忙捎进学校去。

　　比忙乱更令人头痛的是每一餐的食谱，既要充分考虑荤素搭配，还得努力避免重复，这简直太困难了。然而，当这些忙乱和头痛伴随着高考倒计时的一天天缩短时，心里却又愈加珍惜这段宝贵时光。

　　心想着高考之后，女儿大概率是要离开潍坊到外地上学了，然后像自己似的忙于工作，组建自己的小家庭，想必那个时候，她回家的时间就很少了。

　　陪伴的过程是付出的过程，通过付出，依稀看到了当年我父母慈爱地围绕着我忙碌的模样，真正懂得了付出其实是更高层次幸福和快乐的道理。

　　陪伴的过程是感悟亲情的过程，每天早上手忙脚乱所激荡起的烟火气，温暖着彼此的心，也时刻提醒着我要扛起家庭的重担。

　　陪伴的过程是示范教育的过程，我深信自己对生活的态度和行为会浸润进女儿的心灵，激励她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做一个有责任、有担当、正直、善良的人。

　　冬天的黑夜十分漫长。早上6点钟，与以往一样，我急匆匆地披着夜色出门。

　　小区的路灯不知何时已经关闭，周遭安静极了。 凝结了冰雪的地面有些发滑，面对这种路面，女儿差点儿摔倒。还好我早有提防，疾步上前扶住，挽起女儿的手臂小心翼翼地行进。正走着，发现地面上有两道长长的影子，抬头看，一轮月亮正悬挂在光秃的枝桠上微笑。“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多么富有诗意的早晨，如果不是着急送女儿去上学，真希望就这样陪伴着她一直走下去。走到女儿长大，帮助她遮挡风雨冰雪，让她三冬暖、 春不寒，下雨有伞、晚归有灯……

　　马路上，我们的车如同游动的鱼儿般优雅地划破寒冷和黑暗，平稳行驶在去往学校的途中。呼呼鼓动的暖风声中，我瞅瞅后视镜，女儿斜斜倚靠在座位上打起了盹儿。

　　我把暖风调整到最大挡位，暖风声顿时加大，可自己的心里反而变得安静起来。车到了学校门口停下后，女儿也被唤醒：

　　“到站了，别落下眼镜、记得拿手表……”

　　……

　　我絮叨着，女儿却一声不吭。

　　她下车站定，将校服帽子覆在头上，接着又把帽子下巴上的纽扣捏到一起。

　　女儿慢腾腾地整理衣物，然后从肥大的衣袖露出白白的手掌，履行程式似地晃了晃，算是告别。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端详了半天，等待的其实就是这个挥手的环节。虽然坐在车子里，却还是忙不迭地抬起胳膊，认真挥手回应。

　　女儿转身去了学校，原以为她还会再回头，于是并不着急把车窗摇上去，可实际上总等不到她再回头。我就这样默默注视着女儿挺直身板，微微摆动小臂，逐渐消失在茫茫人潮之中。

　　望着女儿一往无前的模样，心中无限怜爱。女儿小的时候，是捧在怀里的，后来长大了，是抱在臂弯、驮在后背、骑在脖子上的，再后来，就变成并肩而行了。

　　自己经过火热军营大熔炉的锻炼，一次次挑战过自己身体、意志的极限，虽然深谙“质的飞跃需要量的积累”这亘古不变的铁律，但当把自己经历的这些摆到女儿面前时，还是有十万个不情愿。

　　女儿从小到大，我最舍不得的就是放手，因此每次送女儿时，我总是坚持把女儿送到最后。时间久了，挥手就成了我们爷俩间打招呼的特有方式。印象最深的是中考的那回，中考期间，考场东、西两侧安排专门的工作人员值守，是不允许家长进入的。在精准计算出中场休息时间后，我便装作附近小区的居民大摇大摆地顺利通过了关卡。又跟好几位“志同道合”的家长一起，趴在栅栏门上眯着眼费力地寻找，终于在一堆同学当中发现了她。

　　我下意识地悄悄挥了挥手，女儿看到后立马满脸灿烂地跑了过来。只待了一小会儿工夫便挥挥手跑远了。

　　挥挥手来、挥挥手去，万千叮嘱早已化为最简单的肢体语言。也是在这一次次的挥手中，愈发懂得了龙应台《目送》的那段文字。

　　挥挥手来与挥挥手去，含义是大不相同的。年岁大了，心却变得柔软起来，越来越喜欢重逢时的挥手，越来越不肯面对别离的挥手。然而，喜欢的未必能够如愿，不肯面对的却经常出现在眼前，一切总是这么矛盾着，也许这就是生活吧。

　　忍不住轻轻感叹，求学、人生皆道阻且长，关键是要靠自己去拼搏、奋斗，所以做父母的要学会“放手”。然而尽管如此，收回目光关闭车窗的那一刻，心思却还是不争气地偷偷溜进了校门。

　　哎……放手，哪有那么简单……